 曾发誓，今生今世，再不见你，再不咀嚼过去。因为我知道：过去属于现在的遗忘，未来才属于我，但阴差阳错的事，总是使我由不得自己。 流逝了二十年的岁月，馈赠了我们太多的沧桑，我们无法选择，我们无需逃避。幸也好，不幸也罢，岁月也都带走你的一些，尽管你不情愿被带走，岁月也留给你一些，尽管你不打算接纳。 梦，仿佛是很遥远的事情，仅有一缕如烟的思绪。一缕思绪从心底茧般地抽出，心便被拉拽着纤纤血丝隐现。 窗外，雪轻轻地飘着，和着夜色，默默地覆盖着前一个白昼那不美丽的一些，为后一个白昼营造更美丽的一些。 白雪、暗夜、灯光、泪水，挺美的一种景致，我在景致中。 时光过去了那么久，记得当年的大哥已成大叔，当年的黄毛丫头已是阿姨，这时，再来谈一谈当年，再来说一说过去，有必要吗？不好笑吗？这般年纪了，我究竟要寻找一点什么？在独步人生的旅途上，我是否想抓住一个陪路人？不，不是的，我只是想让满涨得很麻木的心轻松一下，让那充盈其间的苦泪浸一些出来。 人的承受力有限，心的包容量也有限。我不能把这一切带到另一个世界，我没那份深沉。乘现在说还不晚，现在说也不早，现在，我们能宽容、豁达地看待一切。早，或许会燃烧自己。晚，或许会掩埋自己。乘现在还有心境，还有力量，就让我说说过去。权当无聊，权当痴人呓语。 一位朋友赠我他写的一本书时，在扉页上赫然写下一行字：永恒的女性引领我们前行。 我知道这是歌德的名言，其实这是所有好男人的共识，也是好男人的心声和宣言。而引领我前行，塑造我这个女人的是你，是一个好男人。 或许，性别有时比信仰更能造就一个人。是的，我永远得承认是你引领我走出了那片贫瘠的黄土地，使我成为今天的我。虽然，今天的我并不显贵，并不富有，但我是一个心灵不匮乏，灵魂不锈钝，思维不盲从的我。你永远不会知道，你于我，是水之源，路之基。你不仅仅注定了我的生活色彩，你是彻彻底底地注定了我的整个生命基调。这一切，我不说，你会知道吗？不会，永远不会。 一个人影响另一个人的时候，只有被影响者知道。影响者并没有在意，更没有刻意。 那时，你是大人，潇潇洒洒的大小伙子，英英俊俊的老三届知青。但你不曾注意过我，如同你不曾注意那块土地上任何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丫头。但我和她们不一样，不一样啊！我读过一些书，你们那时也在偷偷地读的那些书。我知道你们的高度，我懂得怎样仰视你们啊！ 我仰视得你好苦！ 我不能坦然地和你说一句话，我不敢抬眼看你的脸，我只能远远的望你走路一耸一耸的背影。我用目光测试着你我之间永难缩短的距离。 咫尺天涯，天涯咫尺！南飞的雁飞了一回又一回，直到你离开那块土地，我终没敢对你说出那片在我心底生长成葳蕤的情愫。我的心过早地体味了寂寞。寂寞如雾，萦绕着我的整个灵魂。能拨开迷雾的，只有我手中的笔。我写，悄悄地写，之后再悄悄地撕，撕撕写写之间，眼里心底都有许多泪水…… 夜深人静，恰窗外有半轮明月，睡不着觉，便在心底悄悄地怨怪父母：为何在给我一副柔肠的时候，不给我一副与之匹配的美丽？为何在给我一份粗糙好胜之后，还要捎上这么一份敏感和细腻？ 这种深深的自卑，在钦慕你的时候，化作了铭心的痛苦！ 苦极了，想到自救。想走出那一片土地，去寻找那个给予了你气质、才华、本事的世界。我要从那世界里找一些东西给自己，使自己能拥有和你站在同一个高度的阶梯，拥有能和你面对面凝视的自信目光。 走出来了，我才发现这路上需要俯拾的东西好多；我才知道我的青春好苍白，好空洞，需要填充的内容好多。我匆忙地走着，全然忘记了走出来的那个目的。 就这样，我与你失之交臂了！这不怨你，一点不怨，你不曾听到过我一丝的呼唤。我也不怨自己，那时我没有把握生活的能力，更何况去追求、把握那很难属于自己的梦。我的遗恨只在于我忘记了自己和你的年龄差距。我以为你会永远年轻着，会永远地停足在那里等我。如同一盏永不熄灭的航标灯，任我几时回首，你都在那里为我指引着航向。然而，我错了！航标灯从来不是单为哪一叶孤舟而亮。想想，我是挺傻气，挺糊涂，也挺可爱的。 是的，我们错开了！如同两列火车，相遇了，然后一个朝西，一个朝东，身后只留下两条冷冷的铁轨。水路山程，不知何处是归程，此一端彼一端怎样并行？我们错开了，就像两股泉水，各有各的流向，一条奔向大海，一条汇入江河，没有约定的水流怎能融入一片共同的水域？ 我们错开了，我们各走各的路，我们的身后留下一大串故事。但所有的故事都只属于个人，不属于共同。 今天，当我终于自信地站在你的面前，坦然地和你握手、寒暄之际，我猛然意识到：人生的注视早已拉开了又一种距离。我心中好一阵苦涩，泪水从心底向四肢漫去，手足间有泪水流过的酸软和颤慄。当年那个潇洒英俊的帅小伙哪里去了？当年那个如歌如诗的少女哪里去了？ 站在我面前的你，只是我的采访对象——一位老诚稳健不善言谈的工程师。 我握着你的手，犹如抓住了我们之间仅剩下的一点共同：酸涩和酸涩、沉重和沉重、遗憾和遗憾。 有一句歌词这样唱道：“这样飘落多少年，这样孤独多少年，从终点又回到起点，现在才发觉。”或许，这种从起点到终点，从终点又回到起点的轮回就叫命运。命运从一开始便注定了结果。倘若人生如海，倘若海如地球，那么，我们只是沿着人生的海岸走了一个无谓的圆。 哦，不是我们，只是我自己。 好在，凡是爱都有结果，遗憾也是一种结果。不过，婚姻失败的凄凉使我的这枚果子愈显苦涩。 人在匆忙中，抛弃了多少苦苦寻觅的，错过了多少不该错过的？为寻觅而失去，为得到而错过，这样的人，这样的事，相信不是我一个，不是这一桩。 过去的不能追回，留下的倍加珍惜。 兄长啊，让我把这个不曾褪色的梦交予你，交予大地蓝天，或浓缩，或稀释，或珍存，由风，由雨，由你！ （写于1993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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