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了腊八就是年 孩子的嗅觉最先感知年味儿的到来。腊八这天，妈妈打量着我们姐弟四个的个头，心里估算着要买多少尺布，然后从柜子里取出个小包包，我知道那里裹着我们全家的“细软”，她吝惜的从里面拿出钱和几张布票，这个细微的动作我们再熟悉不过了，妈妈是要给孩子们买布做新衣服了。这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的事情，我们不由得欣喜若狂：要过年了！ 当几叠新布整齐的放在柜子上的时候，我和妹妹争先恐后的把它们拿下来，抖开披在自己的身上，对着镜子美半天，比着谁的花布更漂亮，妈妈这时候会把家里的缝纫机上机油调好，把花布铺在炕上，用滑石笔画好线，紧接着用剪刀胸有成竹地咔哧、咔哧裁剪完，一摞一摞的放在缝纫机旁，每当这时候，我和妹妹都会凝心静气看着妈妈忙碌着，生怕弄出什么动静分了妈妈的神，毁了花布似的。四套衣服，颇费心思的是该怎么裁剪才能省料，而妈妈从来不怕工序的繁琐，两个弟弟正是上树爬墙讨狗嫌的年龄，妈妈买布总是挑那种厚厚的看起来很结实的布，完全忘记了平日里衣料入水硬邦邦自己两手搓洗衣服的疼痛，为的是穿一年不会磨出洞洞来。缝纫机发出嗒嗒嗒嗒的声音对我们来说是一种悦耳的音乐，它仿佛在传送着快乐的信息：过年了！过年了！这时候我会陪着妈妈坐到深夜。几十年过去了，我仍然忘不了妈妈伏在缝纫机旁专心为我们缝制新衣的情景：昏暗的灯光下，妈妈头上呈现出金色的柔光，嘴角微微上翘，那种安宁的神态非常美，旁边趴着她的渴望新衣的女儿，不时用毛茸茸的辫稍儿触动旋转的机器手轮，妈妈会嗔怪地说：别捣乱，快去睡觉去，明早衣服才会做好呢！小姑娘会撒娇的说：不嘛，再看一会……这时会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瞌睡虫悄悄钻到脑袋里面，后来还是妈妈把熟睡的她抱到被窝里去……做好的新衣服是不能穿的，要等到三十那天，整整齐齐的摞在一起，像是折好的天使羽衣一样令我们迷醉。 大人们这时候会顾不上我们这些孩子，忙着收拾房子，墙是石灰墙，每年要用生石灰涂刷一次，我们看着大人把生石灰投在水盆里，水面顿时泛起了泡泡，像是开锅了，觉得很好玩，纷纷围拢上来，想用手去拨弄，往往被大人呵斥走：烧手的，一边玩去！大人的呵斥是友善的，是因为快过年了的缘故吧。 棚顶一般都用报纸来糊的，我们这些孩子喜欢用报纸胜过花纸。在那个年代，冬季的寒冷早早地把孩子们赶进了温暖的被窝，临睡前，仰面望着棚上报纸的标题是最大的乐趣，一个人看到了读出来，其他人跟着找，看谁找得快，有时候发生纷争会几个人在炕上扭作一团，有时会把标题里的词语接龙乐此不疲，遇到不认识的生字还会忙不迭地问大人，也有读白字闹笑话的时候，刚上学的弟弟把“灰尘”读成“灰尖”，笑得大家肚子疼，这个话柄直到现在我们还在用来戏谑已经做翻译的弟弟：你灰尖去吧！整晚叽叽喳喳的疯闹都源于这个糊着报纸的天棚。经过一年的反复辨读，我们对棚上报纸的内容熟的不能再熟了，因为渴望过年时换上新的内容，当大人在商量糊棚用花纸的时候，我们几乎异口同声喊着用报纸，想象一下，如果每晚对着单调的花花绿绿的棚顶，该多没意思啊。 大人们也许白天做着更多的我们看不到的活计，他们一鼓作气不知疲倦的忙到了深夜，在孩子们的酣睡中，悄悄地让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是为了给孩子们一个惊喜，还是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大人们如何想的，那是的我们是不得而知的。当清晨的阳光跌落到屋内的墙壁时，我们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一下子被屋内的景象惊呆了：房间里一片雪白，墙壁上贴着年画，都是那种花鸟虫的工笔画还有一些写意的山水画，房间里的摆设也换了样，仿佛睡梦中我们这些孩子被大人来了一个乾坤大挪移，换了新家一样，甚至闭了眼，想象着绿野仙踪的神秘森林还有白雪公主的小木屋……妈妈一直没有闲着，把洗干净的被褥都换缝好，房间里充斥着生石灰肥皂的味道，闻起来是那么的亲切。 过年了，一切都是新的，当孩子们被大人从拥挤不堪的公共浴池捞出来的时候，个个都像粉团一样白嫩，洗澡让我们变得像婴儿一样干净可爱，跟着大人的屁股后面，屁颠儿屁颠儿的跑着到商店里买年货，平时见不到的和舍不得买的吃食、玩的，都被大人们慷慨的买回了家。 这时候的家里，到处都是可以看到的惊喜：煮肉的香味儿由不得半点儿抗拒直往我们小鼻孔里钻；包好的冻饺子像一堆堆小白鹅睡在缸里；蒸好的黄灿灿粘豆包、喧腾腾的可以揭出一层层的、带着麦子香味的大馒头也拥挤的像是要参加什么聚会似的个个都很惹眼。最让孩子惊奇的是，几天前妈妈制作的冰灯今天终于露出了真面目，用水桶盛满水，放在零下三十多度的外面冻上一个小时，把里面没有冻实的水倒出这时桶内就会出现一个形状如水桶样的冰壳壳，为了使冰壳壳更加坚固平滑，隔一段时间就会浇一次水，直到厚度和平滑度达到了标准，然后把水桶放到屋内，随着温度升高，水桶和里面的冰壳壳就自然分开，一个晶莹剔透的大冰灯的雏形就有了，妈妈会用各种颜色的水彩在上面画上美丽的花鸟鱼虫，当里面点上蜡烛的时候，冰灯立刻变得流光溢彩起来…… 令孩子们欣喜若狂的不止是这些，两个弟弟不停地数着自己的鞭炮和烟花，他们把成挂的鞭炮拆成零星的一个个的小鞭炮，这样可以拿着香头一只只地放，虽然没有那么畅快淋漓的噼里啪啦，但这种延续的快乐会让孩子们幸福很久。为了让鞭炮更清脆的爆响，用纸把它们小心的包好放在炕头上烘着，不时打开看看，看少了没有，孩子们有时会刷着小心眼儿相互偷窃的。 女孩子们是不喜欢放鞭炮的，她们最喜欢的是过年头上带的绢花，还有束头发的宽宽的各色绫子带、彩色塑料丝。五颜六色的鲜艳的毛线绳更是令她们心花怒放，常常会聚在一起，比谁的颜色多。这些东西是男孩子不屑的也没有的。 小灯笼是过年最重要的玩具，大多数使用透明的玻璃罐头瓶做的，瓶口用绳子拴好，再用一个木棍提着，瓶内放一个小木片小木片上沾上一种叫“磕头了儿”的小蜡烛，小灯笼就做好了，灯笼点的是否长久，就看谁的磕头了儿多了，所以分这种小蜡烛的时候，我们姐弟四人都不会让步的，平均分配是维护和平的基本家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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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红枫网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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