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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

时间: 2016-09-27 13:03 来源: 张家口网 作者: 郑恒萍 点击:


  父亲一九三一年出生在冰山梁脚下的一个小山村,一九四八年参军入伍,参加过解放宝昌、多伦、沽源的战役。父亲在部队是一名通信兵,负责各个战区之间的通信传递以及线路的维护。    
  父亲和母亲是一九五一年结婚的,婚后父亲就随部队出发了,家中只有母亲一个人在操持,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陆续出生,母亲又要照顾我们,又要做裁缝活,父亲把奶奶从老家接了过来,帮助照顾我们,同时帮母亲操持家务。一九五二年父亲转业到地方,安排在张北县白庙滩公社线务段工作,负责维护沽源至张北县之间的国防线路。
  我最初的记忆就是在白庙滩乡,那是大约五六岁的样子,我家住在一个很大的院子里,两间大房子,两间小房子,院子很大,足足够一个场院的大小,院子的中央有一道低矮的土墙,中间横放着一根横木,我和姐姐以及弟弟们,就在这个横木上玩荡秋千。
  据我母亲说,我生下不久,奶奶看到又是一个女孩,脸色渐渐由晴转阴,瞒着父亲给我找了人家,要把我送人。太小太小的我,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也无法阻挡大人们的行动。当抱孩子的人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也许冥冥中有一种亲人间的感应,我的小手紧紧地拽着母亲的衣襟,不肯放开。母亲或许感知到了什么,母亲犹豫间,父亲说话了,我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父亲的一句话,让我留在了家里,留在了母亲身旁。
  我是一个未足月的孩子,从小身体羸弱,小脸蜡黄,有一年冬天,肚子不明原因的痛疼,整夜啼哭不止,母亲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没有任何办法,父亲则断然冲出家门,连夜赶往二十里之外的一个村子,把一个老中医接到家中,老中医经过把脉、判断,诊断我为脾胃不合,发生绞痛,老中医用土办法,把我的指尖挨个扎针放血,又在我的肚脐周围施以针灸拔罐疗法,工夫不大,我停止了啼哭,安静的沉睡在母亲的怀中,父亲望着安然入睡的我,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后来大弟弟和二弟弟相继出生,两个弟弟成了父母眼中的宝,随着弟弟们的出生,家中的生活更加拮据,父亲一个人的工资难以养活一个十多口的家庭。好在母亲心灵手巧,学会了裁缝,从此我们家人所有的衣服鞋袜,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母亲还利用自己的裁缝手艺,承揽一些服装缝制的活计,困顿的生活慢慢得到了改善。
  我家的对面就是供销社,柜台里的糖果足以对一个几岁的孩子形成诱惑。当父亲兜里稍微有点闲钱的时候,父亲就会左手抱着最小的弟弟,右手拉着大弟弟,到供销社给两个弟弟买糖果。此时,我就会悄悄的跟在父亲身后,当父亲把糖果递到弟弟手里的时候,我的小手也会适时的伸出去,父亲就会从大弟弟的手里匀出两颗糖给我,我把糖果紧紧的攥在手里,心里甜甜的,那时候就感觉,糖就是世界上最美的食物。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中,父亲身材魁梧、身板笔直,从来没有打骂过我们,即便我们调皮、顽劣、即便我们做错事情,父亲也总是笑眯眯的。
  早晨,父亲总是第一个醒来,尤其是寒冷的冬天,早早的把炉子点着,让屋子里的温度渐渐变暖,然后依次把我们的棉衣棉裤放在炉子上烤暖,然后让我们穿上。之后父亲就坐在灶膛呼啦呼啦地拉着风箱,为我们准备洗脸水,然后做饭做菜,让我们肚子饱饱,身上暖暖,放心地去上学。
  于是我经常和老好人父亲提这样那样的条件,甚至找借口骗父亲的钱,然后转身和姐姐一起去买零食,满足自己小小的欲望。
  慢慢的我们长大了,上学了,工作了。我的父亲却老了,老了的父亲生病了,父亲的小脑发生了萎缩,在重病的后期,父亲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他虽然忘记了我们是谁,但是他能感觉到我们是他的亲人,只要看到我们去,总是笑呵呵地招呼着我们,拍拍床铺,让我们坐。吃饭的时候,总是把手里的碗先递给我们,让我们吃。我的父亲永远都是这样,紧着让着我们,生怕我们冻着饿着。
  前年春天,父亲因为感冒病倒了,连续几日茶饭不香,让本已经枯瘦的父亲更加廋的脱了人形,无论怎么合口的饭菜,父亲仅仅吃几口,就不再张嘴,然后就是昏睡,看着父亲昏睡的样子,我们把希望寄托在了医院,希望医院能让父亲好起来。医院并没有让父亲站立起来,父亲越发的昏睡,而且发起了高烧,这是父亲生命进入倒计时的征兆吧,可惜我们姐弟几个都没有注意。病床上的父亲昏昏沉沉,我和姐姐们商量,让父亲回家吧。
  我的父亲没有等到回家的日子,父亲无常在了医院。看着父亲枯槁、苍白、蜡黄的样子,我的泪狂涌而出,父亲就这样离我们而去了,他已经无法表达他的意向,他的心中应该对子女充满了抱怨,为什么不让他回家,为什么让他无常在医院,这是我们子女心中永远的遗憾和悔恨。
  父亲的葬礼是在老家举行的,老家的郑家窑建有清真寺,主持的阿訇来自宁夏。父亲的遗体抬进院子后,被安置在一间冰冷的屋子里,屋子的中央是一扇薄薄的木板,父亲头向西静静的趟在木板上,身上蒙着洁白的卧单,身边的香炉里燃起了香。屋子的西北角放置着两口“埋体匣”,这是回族用来罩亡人的匣子,匣子的底部就是一副担架,用来把亡人抬到墓地,然后匣子再由清真寺的人带回来。
  早晨六点,阿訇起来为父亲诵经文,我们姐弟八人跪拜在院子里,心中也随着阿訇的经文为父亲祈祷着。父亲是穆斯林,但是由于工作忙碌,没有念过经文,也不经常做礼拜,也不参加一年一度的开斋封斋节。我们祈祷真主宽恕父亲所有的罪与错,祈祷父亲的灵魂早日进入天园。
  10.30分,父亲接受一个穆斯林最后的洗礼。按照教规,最合法洗亡人的人,应该是死者的至亲,我的大弟弟不懂这些,也不知道怎么去操作,阿訇只好委托村子里一个最有威望最有道德的人,为父亲做洗礼。一个人,不管他生前有多少罪恶,身上有多少污垢,都将在这神圣的洗礼中冲刷干净。
  11.30分,父亲的“大净”仪式完毕,父亲从屋子里被抬到了院子里,放在了“旱托”上,父亲头上戴着写有“堵瓦”的帽子,护心“堵瓦”贴着他的胸口,八尺大的“卧单”和六尺大的小“卧单”包裹着父亲的身体,“卧单”上有阿訇书写的经文。这就是一个穆斯林告别人世之前的全部行装。人赤条条而来最终赤条条而去,不曾带来什么,也不能带走什么,一切功名利禄皆为尘土云烟,都会随云烟而去。
  父亲静静的安卧在“旱托”上,我们姐弟八人以及父亲的侄儿侄女,以及赶来送行的亲戚以及乡民,我们面向西方肃然站立着,等待着阿訇为父亲举行举意仪式。此时阿訇头上多了一块橘红色的裹巾,手里拿着托盘,阿訇告诉我们,这是在为父亲“散乜贴”,每个子女对父亲表达自己的心意,心意随自己的情意而定,可多可少,散的越多,父亲带走的就越多,为了让父亲有衣穿有食吃,我们每个人都满满的呈上了自己的一份心意,这样我们的心会安然一些。
  阿訇诵《古兰经》的声音在清真寺的上空回荡,一遍两遍三遍,“安拉胡艾克拜尔(真主乃大)”,我们随着阿訇一起念诵:啊,安拉!宽恕我们这些人,活着和死了的,出席和缺席的,少年和成人,男人和女人。在我们当中,你让谁生存,就让他活在伊斯兰中,你让谁死去,就让他死于信仰之中。周围一片肃穆,一片寂静,我们相信真主无处不在,真主和我们的心意是相通的。
  最后一次诵经之后,阿訇向天使致意“按赛俩目尔来坤”,然后举起双手,迎接“堵阿以”,也就是经过这一个仪式,父亲的灵魂才能确切的感知自己已经亡故了,他已经离开了我们,走向他该去的地方。没有真主的许可,任何人也不会死亡,人的寿命是注定的,我们都属于真主,最后还要归于真主,父亲归于真主的时间到了。
  绿色的匣子徐徐罩在了父亲的身上,匣子被抬起来缓缓的放在了车上,车门慢慢的关闭了,送葬的人都上了车,我的两个弟弟,父亲的两个侄儿,车子启动了。
  车子驶出村庄,驶上盘山的小路,驶出我们的视野。我们追赶着,我们奔跑着。村庄、山峦、小树,在我们眼中渐渐模糊。盘山的小路上尘土飞扬,尘土漫上了我们的鞋子、裤腿、衣襟、脸颊,和我们的泪水混合在一起,我们变成了一个泥人。
  天空阴沉沉的,村庄笼罩在一片薄雾中。村庄上边的黄土陇上,一片黄褐色的新土,一个新挖的墓穴。车子比我们到的早,父亲的匣子放在墓穴的旁边,两个弟弟已经进入到墓穴中,为父亲试了坑穴。只有至亲的人才可以进入到墓穴中为亲人试坑,试试墓穴的大小是否容得下亲人的遗体,底部是否平整,墓穴是否宽敞,这是父亲永远的家,是父亲安息的地方。
  我站在墓穴上方,久久的凝视着那个椭圆形的洞口,父亲以后就要长眠在这里了,父亲终于要来和他的亲人团聚了,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的哥哥都在这里等着他。父亲在生病的时候,在半昏迷的状态中,嘴中念叨的就是他母亲的名字,他要来为他的母亲挑水,他要来为他的母亲做饭,他要来和他的母亲长相厮守。今天,他终于来了,他抛开了我们,义无反顾的投身到他母亲的怀抱,父亲终于如愿了。
  地面上,绿色的匣子徐徐打开,送葬的人抬出了父亲的遗体,四个人一起合力把父亲缓缓地放了下去,父亲的一个远方侄儿和大弟弟在坑底,他们双手托着父亲的遗体,父亲在他们的手中慢慢下落,一直下到坑底。父亲被头朝北脚朝南放了进去,面部微微面向西方(圣地麦加在中国的西方)平整的放在了墓穴中,随后用手整理好父亲的“卧单”,为亡人做最后的打理。
  该是关闭墓穴入口的时候了,一块块泥土做的坯子被送了下去,墓穴的洞口越来越小,已经看不到父亲了,连同里面那一抹洁白的“卧单”,也随着最后一块坯子消失了,父亲永远与我们阴阳相隔了。
  世界之事莫过于无常,回族人终老的时候称之为无常,叹人间世事变幻多无常,说无常道无常,最多情的莫过于无常,最残忍的莫过于无常,最公平的莫过于无常,最阴险的莫过于无常,最平淡的莫过于无常,最恐怖的莫过于无常,我的父亲就这样无常了。
  黄土一锹锹撒向墓穴,墓坑越来越浅、越来越小,慢慢的黄土堆积了起来,慢慢的黄土成为一座坟冢,我的父亲被永远的掩埋在了这里,一抔黄土掩亡人。
  父亲患病的时候,总是和我们磨叨,他要回到老家,回到父母的身边去。叶落是要归根的,这是父亲的期盼,老家有生他养他的父母,有养他的黄天厚土,即使化作一粒尘埃,他也要飞回故土,老家是他的根,是他的魂。
   如今,这个呵护和爱护我们的父亲走了。父亲知道我们都长大了,不需要他的肩膀来遮风挡雨了。但是,父亲在子女的眼里,父亲就是大树,就是靠山,永远能为儿女们遮风挡雨,累了,可以靠在父亲宽阔的胸膛里歇一歇,苦了,可以和父亲诉说,心里是多么的踏实。父爱无言,恩重如山。
  如今,父亲走了,一切都成往事,我们享受着阳光雨露,生活美满幸福。可每每想起父亲,就无法控制内心的冲动,子欲养而亲不在,这一生,无法弥补的父爱将是我最大的遗憾。茫茫人海,父爱最重!就让白云带去我的思念吧,父亲:愿您的在天之灵安息!
  父亲,你在子女的心中 永远是一座巍峨的高山,永远伫立,永远不倒,永远长存。

(责任编辑:红枫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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